沉吟良久,鄘丰上真问道:“莫非孟师弟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?”
孟伦摇首道:“那倒没有。不过这阴阳洞天中折镜迷宫、反界通连的手段,本非是仅可以用作暗通款曲之密道。若作旁观窥伺之用,察微洞玄,其效用同样不见得小了。待诸族齐聚之后,正式其大展身手的时候。”
鄘丰上真缓缓点头。
不过恒滑上真心中念动,闪过一个念头。
他对于孟伦为人十分了解。这位晚于他三千载成道的师弟,行事果决,多谋能断,从不无的放矢。方才瞧他自信满满的模样,丝毫不因失手一回而气沮,看上去并不像是没有下文的样子。
多半是他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,但是未有十成胜算;又或者不肯提前说出漏了功果,这才不愿意与自己分享。
料及此,恒滑上真不着痕迹的言道:“凡事只消以圣教利益为上,便是正道。具体的行事手段各人路数不同,也是常事。孟师弟计划方略,自成方圆,愚兄也是信得过的。想来不需太多时日,便有佳音。”
孟伦上真何等敏锐,自然听出恒滑言语中告诫之意,正色道:“二位师兄放心。顾方略之变尔;总不因弄性争功,以至于行事有偏。”
恒滑上真笑言道:“那便好。”
孟伦上真略一犹豫,只觉还是将自己谋算稍微露点口风。具体细节固可免了;但谋篇布局,却无保密之必要。便道:“孟某虽然有所留心,但二位师兄依旧难得偷闲。以孟某之计,第一等席位之中,我圣教术分阴阳,设法扶植两至三家,最是相宜。”
鄘丰上真讶然道:“何以见得?”
孟伦上真道:“八正五奇,十三大族。其中哪一两家实力稍弱,我等暗中扶植一至二家,颠覆下来,上下交替。此其一。这走的是自然竞争的路子,我等也不必专门与哪一家为敌;这一招潜行于暗,不可露出形迹。”
“对于一等之末席,二等之前列,实力接近可能有名交错之处,具体双方孰高孰低,别家难以尽得虚实,难免首鼠两端,举棋不定;但这却恰好是本教的优长——以本教对于诸族势力的掌握,敌明我暗之下,不难做到。”
“至于明面上,赤魅一族与本教势同水火,早晚要做过一场,将其黜落。只是赤魅族实力雄厚,在五奇之中本居首席;故若要将其自然淘汰,总越不过他下面四家去,所以是断不可行的。须得主动出击,将其打灭肢解,腾挪出一个名额,此其二;走的是针锋相对的路子,更可为疑兵之计。”
“如斯尺度,正为合宜。若只求打进一颗钉子,影响力稍有不足;但若胃口太大,十三家妖族人人自危,联手抗我,我圣教压力决计不小。”
“有了赤魅族这一头的阳谋为幌,纵然数十、上百年后本教扶植羽翼之谋暴露天日,也能多出一道挡箭牌。到时大可与赤魅一族宣战,摆明了要将其拉下马来。扬言灭一家扶一家,两相扯平。我圣教纵然扶植羽翼,名额自取,并不伤害到别族的利益。料想其余诸门户也不敢主动翻脸,滑落于本教的对立面的位置。到了定品尘埃落定,发现本教潜流暗度另有谋算时,已经为时晚矣。”
“至于第二等十二流品,那便是多多益善,非独是折离、原榖、鱼凌三族便已足够。搅他个天翻地覆,才称吾心。”
恒滑上真眸中光华一亮,道:“师弟方略,甚有见地。若是本次果真能够在十二流品之中物色到两三家中用的,便即禀告道尊。”
孟伦上真矜持一笑,微笑颔首。
圣教祖庭数十万年来,虽然神道勃兴、势力膨胀之处,无数人道、妖族宗门为之匿避形迹、甚至凋零残破。但是所幸妖族中第一流的大族不是位处深荒秘地,便是扎根于大界边隅,所以与圣教祖庭的矛盾尚未完全激化。
除了赤魅族的主要势力范围如一颗钉子般挤进圣教北方腹地,以至于斗争升级外,其余拓地巨万,倒也可称一声“润物无声”。
只是这局面终究是会改变的。以圣教祖庭的势力膨胀之快,不免要与更多的大妖族作正面争衡。
而这一回“定品之劫”,正是圣教祖庭所窥伺的良机。
若是扶植一些期冀上位的妖族势力暂时结盟,将二十五大妖族之中第一等、第二等名额各自颠覆几个,当可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神效,分化瓦解,驱虎吞狼,好过自家逐一征伐。
对于此事,原本圣教祖庭自有一套徐图缓进之策。
只是人算不如天算,隐宗一方的挑战,归无咎、阮文琴二人横空出世,却给了圣教一方借势而起的大好机会。
纵有许多妖族向来审慎戒备,封闭山门。圣教祖庭只将归无咎、阮文琴二人几场各自相斗的画影图形奉上。彼耳目震骇之下,都无往而不利的撬开门户;忍不住出世,一览当代英杰。
借此破局良机,原本深藏潜流之下的谋划,顷刻间就被抬到了前台。
……
六翼巨鸟背上,跃出孤楼之巅,箴石畅观碧空胜景,目光渺渺,正默运神思。
东山似不敢惊动其师,远远离在十余丈外,斜躺在一柱之下。
宗礼道尊虽动用手段,使阴阳洞天决胜之地焕然一新,不劳寻常妆点。但是在阴阳洞天之外千百里远近的外围之地,圣教一方照例还是动用了一些俗手粉饰气象。居高下视,但见水声滚滚,河谷纵横,峰峦交错;时而又见平陵百里,草木如织。
圣教祖庭的延揽手段,若是对付个寻常之人早已得手。一旦入彀,最终不免走上与虎谋皮之路;唯有箴石算路深湛,敏锐洞察到长远的风险,故而果断拒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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