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面之缘后,徐江南跟着卫月一路走街穿巷,说是要给卫老祖宗挑选寿礼,开始还好,走得都是一些木质店,各类檀木佛珠之内的小玩意,佛香八卦镜这种,徐江南开始还是饶有兴致得挑挑拣拣,不过走了几家之后,兴致便少了很多,他看不上的卫月自然也看不上,他看上的,卫月同样也看不上。
索性就不挑了,进了铺子,就跟个瘫了一样的老爷们随意找了个椅子坐着,又过上之前那种混吃混喝的潇洒日子,看着卫月像行军打仗一样,一个店铺走到另外一个店铺,没办法,这些老字号再老,也都是民间东西,珠玉之类的送给老祖宗又不合适,她不像外人,送点银子金饼的贺礼就算到位了,作为孙女,怎么也该拿出点心意,若是从自己收藏的东西里挑,精贵倒是精贵,怎么看都是不上心的,而且到头来还得被她摸回去。
一家接一家的失望,又找了几家之后,徐江南便有些狐疑起来,尤其是卫月买了几件还不错的红玉手链之后,那些东西徐江南就算没脑子,也能看出来是女子饰品,这会眼见卫月挑的起兴,已经包了好几件对眼东西,依旧兴致不减,店家也是滔滔不绝给这个卫家小姐讲述这些个饰品的来由和质地,徐江南把椅子端在门口处,望着人流,他觉得自己是喜欢这样的日子,细水流长的简单烟火,只是不知道还能过上几天,以后还有没有机会。
自从进了卫城,说实话,他一天都没休息好过,哪怕在卫家,精神紧绷像是一根弦,可能别人都觉得他傍上了棵大树,其实徐江南自己才知道是如履薄冰,尤其是从卫澈那里得知到老祖宗的警告之后,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当成第二个卫月,第二个董煜,或者说第一个徐江南。
徐江南悄然望了一眼卫月,眼见她巧笑嫣兮茫然不自知自己的处境,不算没心没肺,只是后知后觉而已,一瞬间也有些失神和艳羡。
老店家也不知道同卫月说了什么,只见卫月眼里精光一闪,点了点头,转而到徐江南身边坐下,似乎之前细碎的说了那么多,总算觉得有些口渴,端着茶水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。
徐江南提了壶压根才放到火上的那壶,笑着说道:“选好没有?”
卫月脸色羞赧,却瞪了徐江南一眼,强装无奈说道:“先前看了那么多,也没见有些好的,想着反正来了也是来了,多看看总好一点。”她似乎想绕开话题,眼眸一转又是说道:“这店家姓林,店铺也是林府的,刚才又跟我说今日到了点新的东西。”说完之后又悄悄凑到徐江南耳边说道:“听说有些原本宫廷之物,你就不想开开眼界?”
宫廷之物沦落在外,其实也正常,太监宫女就算手脚再干净也有些铤而走险的,要不是因为生计,谁又愿意断了自家香火去宫里办差,皇宫内院规矩甚严,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,一袭草席裹了扔出去,谁晓得成了哪里的院料。
而江湖上,就算知道是私藏宫廷之物是大罪,毕竟物以稀为贵,又沾了点皇家的气息,哪怕是个夜壶,也宝贝的不行。
徐江南也是江湖人,也稀罕,纯属好奇而已,等到掌柜从后院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捧出来,还用红布盖着,徐江南斜靠在柜台上,听着掌柜的一一介绍,上面东西复杂,五花八门,不单单是首饰,手链之内,还有以前宫里用的玉饰,质地都是上好的东西,流光翡翠透体,里面恰如有流丹一般淌着。
只不过看了一会,徐江南被一柄梳子给吸引住了,不起眼,一红绳系着,黑白交间,并不是玉饰,也没有太多光泽,在这么一群东西当中倒像个异类,徐江南伸手去拿,卫月眼见把徐江南拖下水了之后,倒没管,心里微微得意。
徐江南从卫月旁边拿上手还没来得及看,这店家便横移一步到徐江南面前,隔着柜台竖了个大拇指赞道:“徐公子好眼力。”
徐江南有些失笑,倒不是笑这店家说自己好眼力这样的荒唐话,这东西要说材质缘由,他一窍不通,只是觉得这玩意搁在那群发光发亮大有来头的玉石之间有些膈应,他是笑自己从进门到现在,似乎也就和卫月说过一句无足轻重的话,这店家就认出了自己,不过知道这店是林家的,他也不担心,尤其又是在卫城内,微微一笑,顺着这林家掌柜接了下去,“林掌柜,这梳子有来头?”
林掌柜摆明是个话茬,卫家小姐那边他不好意思说太多,怕祸从口出,而这位就不同,江湖出生,卫城这块地方什么都缺,就是不缺大侠,还有喜欢大侠的人,再者林掌柜对门就是韩家风月斋,同行如敌国,卫月径直来这里就是给了面子,徐江南杀了那么多韩家的人,他也觉得大快人心,要说担忧韩家人来滋事,还真不怕,总不能因为这事生意不做了吧,话又说回来,神仙打架也是跟神仙,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,林家在他上头的人多了去了?
听到徐江南说话,林掌柜也是一手按在柜台上,一手指着徐江南手上的梳子说道:“公子,《西山经》上传,玉山有兽,名狡,音如吠犬,见则其国大穰。这狡啊,别的不说,其角如牛啊。嘿嘿,这质地,便是狡角,有化瘀活血之功效。这天下,怕也是找不出第二把喽,也就老夫这里有一柄。”
林掌柜说完之后,捧着茶,用茶盖掀了掀茶水,啜了一口,满口沁香,得意神色溢于言表。
卫月听到这般话,也有些好奇,物以稀为贵,这道理都懂,而狡这种东西,向来也就在书上见到过,要说实际,还真没人看到,放下手上玉石,也是凑了过来,徐江南瞥了一眼卫月,轻笑说道:“掌柜的,你可别唬我,异兽狡至今数百年怕也没人见过,我可不信。”
“徐公子,要说武功,老夫练个几辈子都不如你,但要说赏玉品石,公子怕是不如老夫咯。”林掌柜将手中茶杯放下,自信一笑,眼色示意了下小二,捋了捋袖子问道:“徐公子,先前老夫听你口音有些北地味道,可是凉州人士?”
徐江南不知其意,看了眼卫月,等卫月轻轻点头后,这才笑道:“掌柜好眼力,在下正是凉州人士。”
林掌柜像似老眼浑浊没看到徐江南和卫月的小动作,用手指指着徐江南手上的狡角说道:“公子是北地人就好办,应该是见过牛羊制品的行家人,老夫也就不说那些花哨话了,
公子你摸下这角质地,摸上去可有顿挫感,自古羊角砥砺,而牛角细腻,再看看这柄梳子,看看这玉石,牛角当中血纹少,若比上玉石牵丝带绿则显清明,只不过硬度上万万是比不过玉石的,但是能烧的犀角就不同,公子知道《西山经》,可闻过晋书?”
徐江南摇了摇头,卫月也是好奇,至于旁边之前看的有声有色的玉石,一时半会嫌着碍事,往旁边一推,跟徐江南轻声说道:“我家倒是有一块犀角,不过是老祖宗用的,点在祠堂,一般院子烧的都是檀木,因为气味挺奇怪的,所以我问过二叔。”
林掌柜笑了笑,刻意压下嗓子,沙哑说道:“公子不知道很正常,这世上知道的人也不多,《晋书》上写着,生犀不敢烧,燃之异香生,沾衣带,故人能与鬼通,犀照牛渚说得便是这个,可惜现在也不多见了,就这么一指甲盖大小的犀角,可是用金子计量的呐。”林掌柜显然觉得自家店里有个这样的招牌东西很是得意,就像是自家娃娃在外面闯了什么了不起的名堂出来一样。
正说完,小二用木牒端了点东西过来,林掌柜搓了搓手掌,就像沙子摩擦一样,接着拿过徐江南手上的狡角梳子,笑道:“公子,看好了。”说着,先从木牒上拿出一块玉片,然后用梳子在上面轻轻一划,就像入泥一般出现一道痕迹,紧接着又用身上的火折子将油灯点燃,将梳子搁在火上,烧了大约盏茶功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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